1949年12月的一场冷雨，把台北城的冬夜敲得发脆。毛人凤躲在情报处一间窄小的办公室里，把一叠档案递给助手时，低声嘟囔了一句：“只许成功，不许出错。”多年以后，这句话在墙角的霉迹里仍盘旋不去，却再难改变命运的走向。彼时，大陆的战事已定，情报网四散，毛人凤的权柄正在蒸发，他偏偏不愿承认。
熟悉他的人都知道，这位“笑面虎”对外永远保持谦恭，背过身却能瞬间变脸。早在抗战期间，他在昆明、香港布下杀局，刀口舔血，屡屡制造腥风血雨。1946年，靠着“忍、等、狠”三字诀，他等来了戴笠坠机后的空缺，成功坐上军统首席的位置。也正是从那一刻起，他与向影心的婚姻被按下了倒计时按钮。
向影心的履历堪称传奇：西安郊外郎中之女，原本只想借胡逸发团长的门第闯出天地，结果在舞厅里被戴笠相中，成了军统代号“裙带花”的女特务。她能说会笑，也敢下手。1937年前后，殷汝耕的晚餐差点命丧她手，若不是意外敲门声，抗战史上或许会早早少一条大汉奸的性命。以色侍人，本是一种交易，她认得清，也玩得转，可惜终究棋差一着，被周其揭破身份，从此在特务圈里留下一道裂痕。
戴笠死后，毛人凤先收编部属，再清理门户。向影心曾是他上位的跳板，如今却成了他忌惮的隐患。1947年春，她抱病住院，身体刚好转，就被送往精神病院。她拍打铁门大喊：“我没病！放我出去！”回荡的声音传得很远，却无人应答。不到半年，人们只记得这位“裙带花”彻底消失。毛人凤把过去的秘密锁进疯人院，也顺带锁死了夫妻情分。
1956年10月14日，毛人凤病逝，终年五十八岁。出殡那天台北天高气燥，旧部抬棺的步伐却有些零乱。“局座走得急啊。”一名老特务喃喃，没人接话。表面的风光遮不住暗地里的疏离，因为所有人都明白：风向已变，再狠的手段，也按不住时代翻页。
与父亲的阴影相比，他的三个儿子反倒走出一条截然不同的路。长子毛渝南1944年出生在战云密布的重庆，五岁时随母亲辗转香港，八岁再漂洋过海到了美国。青少年时期，他亲眼看见父亲在报纸上被贴上“刽子手”的标签，于是对权场生出本能的排斥。康奈尔大学毕业后，他盯上了方兴未艾的通信产业，三十岁出头就在硅谷创办公司，从基站到芯片样样摸得透。2013年，他被惠普聘为中国区董事长；2017年又受郭台铭邀约，出任富士康董事长，“赚钱靠技术，不靠枪杆子”成了他的口头禅。
次子毛佛南比哥哥小两岁，在纽约完成商学院学业后，先去曼哈顿一家百货集团跑柜台，揣着记账本在仓库里摸爬滚打。三年后，他把积蓄投进东南亚零售业，凭着灵活的渠道和本地化策略，把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商号盘成连锁集团。“货卖得快，账算得清，人心就稳。”这是他给年轻经理上课时常说的一句，也道尽了他对生意的理解。
最小的毛书南1960年出生于台北，但求学、工作全在美国。与两个哥哥埋头赚钱不同，他更关注华人的身份认同。八十年代后期，他参加中美经贸协会，不定期组织科技考察团往返两岸，还为刚到美国的中国留学生提供奖学金和临时住宿。一次座谈会上，他拍拍讲台对学弟们说：“学费我来垫，可毕业证得用在中国的工厂、实验室。”有人戏称他“义气老板”，他笑着回一句：“这不叫义气，叫本分。”
三个儿子，一个掌管高科技供应链，一个经营跨国零售，一个穿梭两国牵线搭桥，看似各行其道，却有同一个共识——远离父亲的旧路。毛家后代借助知识、市场与时代红利，把自己从特务家族的符号里剥离出来，在现代商业版图里另立门户。人言可畏，他们没空计较；身家几何，也只是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。真正让人印象深刻的，是他们不约而同选择与父辈的锋利剪断，在新世界里找到了新的坐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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